蛇與樹

後來那一天，一切都變了。

玫瑰的香氣還是令人著迷，陽帶來的小蛋糕嘗起來依舊是淡淡的甜。

那天陽告訴我，這裏又有新的玩意兒，是連她也不曾見過的。據說那東西一閃一閃地，無論是陽光還是月光照在上面，都會折出無比迷人的光澤。

“拿那個來裝飾月亮的話，好像很不錯欸！”陽說。

“嗯……對啊。”

我們來到那閃亮物體所在之處。那是一顆像石頭的物體，但真的很漂亮呢，不像一般的石頭一樣黑黑的，而是亮晶晶地像一場五彩斑斕的夢，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手裏，又時刻怕摔碎了。

“走吧！我們現在就把這個放上去。”陽拾起彩色石頭，遞給了我。我接過來，陽卻在失去支撐的剎那突然踉蹌了一下，我連忙抓住她。

“陽，怎麽了？”我心中沒來由地感到一絲不安。

“啊……沒什麽，被底下的石頭絆倒而已。”

“真的沒事嗎？”

“唉呀想那麽多幹什麽？快走吧，再不趕緊去就要天亮了，沒辦法放上去喔！”

為什麽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？可是看著陽一派輕松的表情，我只好努力壓下心中強烈的不安，希望是自己想多了。

但我忘了一件事，那就是其實這片汪洋底下，是平坦而從未有過半顆石頭的。

我們走後，一雙鋒利的眼睛自水面浮上來，直直盯著我們離去的方向。

我們又來到先前埋下種子的地方，如今已是參天大樹。從前都是陽幫著我放上去的，但我不太放心剛才絆倒的陽，於是跟她說這次我想自己試試看。

“要小心點啊。”陽說。我跟她說好，然後學著陽從前那樣，踏著結實的樹幹向上攀爬，一步、兩步。頭頂是半完成的月。

風吹過來很涼爽，夜晚的空氣揉合著葉的氣味，織成一片淡淡的清香。一瞬間我感到有些恍惚，希望這種簡單平靜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。

掛在天空中的月，究竟會是什麽樣子呢？手上的彩色石頭熠熠生輝，我也漸漸開始向往陽所說的，那有月有日的天空。那時的我也一度相信了，月亮本就該是在天空裏的。

過了不知多久，我感覺我的視野越發遼闊，是從前在水面上看不到的樣子。我知道自己已經快到了，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，將手向前伸去。

忽然，我卻感覺腳下一震，然後猛地踩了個空。

“月，不好了！”陽著急地朝樹上的我大喊，我聽得不太真切，但她眼中盡是慌亂，“那邊好像出現一頭怪物，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到這裏，我們得趕緊走！”

“什麽？怪物？”這裏怎麽會有怪物？我腦中突兀地閃現那曾經無數次成為我夢魘的海蛇。明明、明明已經說好不會再出現了不是嗎！那……這顆彩色的石頭呢？只差一點點……就能放上去了。我咬著牙將自己掛在樹的支幹上，想著再往前一點點，就一點點……

我從未如此滿懷希望，卻意識到自己也從未如此絕望過。

“快下來啊！再不走就來不及了！”見我還沒有下來的意思，陽越發地手足無措，連忙也要爬上樹來拉我，但就在她的腳踏上枝幹的前一瞬，天空中的我與地面上的她之間的汪洋忽然破裂開來，水被吸進巨大的破口之中，連同整片汪洋的月光一起吞噬。連同這穩固堅韌的樹，都開始不可遏制地搖晃起來。

我感覺自己被人重重地按住，然後發覺自己正不斷地下墜。手裏的彩色石頭滑落出去，摔在很遠很遠的地方。我終是沒能將它嵌入天際。沒能將我自己，嵌入這本該屬於我的天際。

“月！！”

陽背光呼喊著我，我卻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、越來越輕……

恍惚間，我感覺自己跌入了那汪洋巨大的裂口之中，從前熟悉而溫柔的海水變回一條條的海蛇，致命的毒液不斷灌入我的口與鼻腔，我又聞到了在陽到來後就不曾感受到的刺鼻氣味，伴隨尖銳的聲音不斷撕碎我的意識。

終於在最後一刻，陽向我甩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繩子，我掙紮著用最後一絲力氣拉住。

那樹，徹底倒塌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